我曾经与他保持着距离,甚至不愿意将他视为邻居。至今,我仍然不知道他的名字,也从未有过任何方式称呼过他。我知道,他的老家在湖南某个小山村,而他的儿子是一名部队转业的司机。他来到这个城市,是因为儿子的关系。他给人的印象是爱笑,每天都显得非常开心,似乎他的家里总是在享受喜事。刚搬进这座城市时,他特别热情,与人交流却很少能被理解。而他,似乎无法忍受孤独,无论何时,都在院子里闲逛,与谁都不放过机会讲述。他住在一个不小的四合院中,但与邻居之间的交流很少。我也算是一个比较随和的人,因此,在他看来,我可能是最好的朋友。但有时候,他实在太多了,让人有些烦恼,比如,当我骑车赶路时,他会突然站在马路口开始聊天,这让人难以决定是否停下;或者,当我手提沉重的米面油时,他不会管这些,却要和你聊两句。不论如何,他对此感到满足。

有一次,他向我炫耀说自己曾经当过主任。我好奇地问起才知道,那是在村调解委员会。这样一想,我才意识到他的寂寞。在那个小山村里,他可能需要频繁调解村民之间的纷争,这样做使他实现了自己的价值。而到了城市生活中,由于儿子、儿媳忙碌,一天回到家便疲惫无力,没有心思再与他交谈。

因为工作紧张,我反锁门窗写作。那一年夏天,有一次我病倒了。当时我的狐朋狗友像秋风中的蒲公英般飘散无踪,只剩下我们两个相依为命。我体味到了空荡房间里的寒冷和孤独,也许是同病相怜,或许是心灵沟通,我们正式建立了联系。他每天送饭菜给我,然后耐心等待我吃完。这时候,那份特有的微笑又回归脸庞,用自己的话安慰说:“人虽然铁,但吃了饭就有力量,可以战胜疾病。”

他的关怀让我康复出院重新步入社会的时候,那位六十多岁的大叔搀扶着我,高兴得手舞足蹈。或许由于语言上的隔阂,不久后我重新融入我的圈子,与狐朋们尽情享乐。这期间,即使身边缺乏言语支持,但那位老人的关注依旧如常,只是我眼中多了一丝哀愁。大约半年后,当感觉失去了什么东西的一刻,我还没意识到的是,就此告别的是那位默默付出的老者。

看到其后的日子里,在许多孤独的日夜里,当一个人品味着寂寞之际,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位忘返的人。他是我这一生结识最真的朋友,从未有人如此用心地关照过我之后,再也没有人那么用力地陪伴在我的身边。